今人论书画,以“老”为佳,以“嫩”为病。宋人亦然。刘道醇“六要”云“格制俱老”。然明清正统画派皆以“嫩”为尚,以“老”为病。董其昌等华亭诸家、“四王”、南田之徒作书画,皆务求其“嫩”。《桐荫画诀》云:“吴梅村画,较之六大家笔法似未到家,然一种嫩逸之致,真能释躁平矜,高出诸家之上。”梅村画因其“嫩”而高出诸家之上,是知其时尚“嫩”之风何盛也。又斥“老”云:“世人作画,但求苍老,自谓功夫已到,岂知画至苍老,便无机趣矣……须知:但求苍老者,终在门外也。”又责怪“本朝各家”,“于嫩之一字,均未领会”。作画之始,“宜求苍老”,“成功以后,如务为苍老,不失之板秃,即失之霸悍,有何生趣哉?如烟客、耕烟两大家,虽各极其妙,而烟客尤神韵天然,脱尽作家习气者,其妙处正在嫩也……吾故曰:烟客之嫩,正烟客之不可及也。石谷之老,正石谷之犹未至也。”
明清诸大家争以“嫩”为的,王原祁力主“化浑厚为潇洒,变刚劲为柔和”,亦欲求其嫩也。至近代吴昌硕、黄宾虹又力主笔墨苍老,其画一扫明清柔媚之气,重振画坛雄风,一开新面。又非嫩者可至也。
余论曰:画之老、嫩,各见面目,各宜其宜,周公、甘罗,谁见高下。然老不可枯索粗野,嫩不可纤弱浅薄,识者不可不察也。
又有云,作画宜厚不宜薄。以常论之,故宜厚不宜薄。然不可绝对论之。作画如作诗。袁子才云:“今人论诗,动言贵厚而贱薄,此亦耳食之言。不知宜厚宜薄,惟以妙为主。以两物论:狐貉贵厚,鲛绡贵薄。以一物论;刀背贵厚,刀锋贵薄。安见厚者定贵?薄者定贱邪?”斯言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