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去世多年后,其妻李银河交往了一位变性者,称被大侠抱着王小波的书追的。王小波的书一直被认为是中国文学的异数,可王小波的意义不在于特立独行,而在于人性的正常。
逻辑让王小波成为异数?
逻辑学家之子王小波的 《黄金**》有着一个特别的开头:陈清扬找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时,王二完全可以从逻辑上证明她不是破鞋,“如果陈清扬是破鞋,即陈清扬偷汉,则起码有一个某人 为其所偷。如今不能指出某人,所以陈清扬偷汉不能成立。”而在这个简单的假言命题之后,王二继续接连发挥了逻辑的理性力量。
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打瞎了队长家母狗的左眼,王二只有三个逻辑途径:“1、队长家不存在一只母狗;2、该母狗天生没有左眼;3、我是无手之人,不能持枪射击。”而在有传闻说王二和陈清扬搞破鞋时,要证明他们的无辜,也只能从两点着手:“1、陈清扬是**; 2、我是天阉之人,没有**能力。”然而,在那个非理性的年代,这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逻辑推论,一条都不成立。王二领悟到,除了那些不需要证明的东西,他什么都不能证明。
在互联网**,我常常想起王小波;而想起王小波,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三个逻辑推论。
社交网络的出现,使得发表看法成为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在网上找到各种言论各种辩论。从早年的韩白论战到旷日持久的转基因论争,从明星粉丝骂战到各种地域之争,喧嚣的口水仗狂欢永远重复着相同的谬误,只有立场和道德,没有事实和逻辑。你说爱国,你就是五毛;你是性学家,你可能就会惨遭大妈泼粪。
王小波说:“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 ”并相信这一点会遭到全球知识分子的质疑。不理智和形形色色的荒谬长期存在于生活中。历史不会重演,却总是押着愚蠢的韵脚。面对这种荒谬,王小波以四两拨千斤的幽默和有趣,反对愚蠢反对无趣。他相信常识的力量,提倡思维的乐趣,鼓吹自由和独立。而逻辑,就成为他最重要最犀利的批判武器。
逻辑是那种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无论身在何处说何种语言,只要有着基本的理智,如果找不出一个为其所偷的人,那么在逻辑的层面上就不得不承认一个女人并没有搞破鞋。这是王小波在《黄金**》开头试图传递的本不需多言的常识,然而荒谬的是,荒谬自有其“逻辑”。“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下垂。 而你脸不黑而且白,**不下垂而且高耸,所以你是破鞋。”这就是它的“逻辑”。这种“逻辑”强大到无可辩驳无理可讲,结果只能是大家说你偷了汉,你就是偷了汉。
在《革命时期的爱情》里,**和饭一样都缺乏了完整的逻辑。忆苦饭故意做得难吃,让人记住旧社会的苦;思甜饭没有故意做得很难吃,让人记住新社会的甜。同样有起源于革命战斗友谊的革命的**,也有受到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和阶级敌人引诱的不革命的**。在革命的理论中,一种饭不涉及新社会/旧社会, 一种**不涉及革命/不革命, 那么必定层次很低。
对于这种“逻辑”,王二选择了小心翼翼的避开,成为了一个唯趣味主义者。正如李银河所说,如果说王朔的文学一直以顽童的姿态对既存意识形态极尽挑战、挖苦和揶揄之能事,王小波则是对它完全不搭理,好像它根本就不存在。由此,评论家孙郁说:王小波是中国文学的一个异数。
特立独行是不正常社会中的正常
是的,异数或特立独行一直是人们对于王小波的最粗暴最直接的评价。在一个荒谬的**里,王小波用逻辑来揭示荒谬。而逻辑是人类最基本的思维能力,如果不能说逻辑是特立独行 ,那么也就不能说王小波特立独行。如果人们觉得王小波特立独行,那么也许是这个社会太不正常了。同样可以粗暴地说,王小波的意义不在于特立独行,而在于人性的正常。
在那篇广为流传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里,王小波怀念了一只特别的猪,因为“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猪的命运是被人设置好的,公猪阉掉,长肉,傻吃,闷睡,等死;母猪下仔。就算不甘心于这样的设置,猪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种猪不与母猪交配,母猪会吃掉小猪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猪总是猪啊”。但是那只猪与众不同,它有着几乎不属于猪的骄傲与不羁,不喜欢猪圈,却喜欢到处乱逛。吃饱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顶去晒太阳,还模仿汽车响、拖拉机响。最后因为跳到房上学汽笛,而与人类干了起来。
不用我提醒,读者自然明白这不是在写猪,而是在写那些崇尚自由的人。然而在我看来,这只猪没有任何特立独行的地方,它不想被劁掉,想叫就叫,看到有人拿枪指着自己就要逃跑,就连嫌弃又脏又臭的老母猪而喜欢村寨里好看一些的猪,不也是猪之常情吗?
就像王小波在《黄金**》里说的那样,“那一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这样美好的奢望和猪的愿望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自然而美好的。所谓“特立独行”,大概是“正常”在不正常的社会中的样子。“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重点应该在“一只”上,而非在“特立独行”。后者多少有些一惊一乍,而前者却真正彰显了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的独立性。
然而,时至今日,王小波还是被捧上了特立独行的神坛。他生前强调个人意志,然而大家在他死后,却祭起特立独行的旗子,成群结队纪念偶像。喧嚣与聒噪导致逝者的第二次死亡。王小波以一种先锋和前卫的姿态在这个被他批判过的文化中继续充当着清理社会病灶的利刃,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先锋和前卫的。王小波的长盛不衰悲哀地证明着,我们的社会仍然在裹足不前。什么时候王小波的思想不再先锋和前卫,中国也许就真的进步了。
遗憾的是,王小波至今没有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