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聂凯凯，男，1985年5月2日出生，旅馆经营者。2013年9月29日因涉嫌犯容留他人吸毒罪被逮捕。
广东省四会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聂凯凯犯容留他人吸毒罪，向四会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被告人聂凯凯对指控事实和罪名没有异议。
四会市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2013年2月至同年8月，吸毒人员宋某、张某、池某、江某（未成年人）、易某先后入住被告人聂凯凯在广东省肇庆市大旺区信宜村经营的“平安旅馆”****。聂凯凯的在送毛巾等物品到上述人员入住的房间时，看见他们****未来予制止。
四会市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聂凯凯无视国家法律，容留他人****，其行为构成容留他人吸毒罪。聂凯凯到案后能如实供述自己罪行，可以从轻处罚。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等三百五十四条、第六十七条第三款、第五十二条、第五十三条之规定，四会市人民法院以被告人聂凯凯犯容留他人吸毒罪，判处拘役五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千元。
一审宣判后，被告人聂凯凯未提起上诉，检察机关亦未抗诉，该判决已经发生法律效力。
二、主要问题
旅馆经营者发现客人在房间内吸毒不予制止，是否构成容留他人吸毒罪？
三、裁判理由
近年来，随着禁毒工作的深入开展和禁毒综合治理的不断强化，我国禁毒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受国际毒潮持续泛滥和国内多种因素影响，我国面临的禁毒形势依然严峻复杂，**问题仍呈发展蔓延态势。全国法院近年来审结的**犯罪案件数、判决发生法律效力的**犯罪分子人数都在持续增长。这一现象与吸毒人员的持续增长密切相关。据统计，截至2014年4月底，全车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已达258万人，比2009年年底的133万人增长了近1倍，而实际**人数远不止于此。与此同时，受**消费市场持续膨胀影响，零包贩卖**、容留他人吸毒等**等末端犯罪也增长迅速。人民法院审结的容留他人吸毒案件数量从2007年的878件增至2013年的12320件，增长了13倍。为加强禁毒工作成效，需要采取切实措施遏制**消费，对**末端犯罪予以严厉打击。当前，需要进一步加大对**娱乐场所和宾馆、网吧、出租屋等其他**公共场所的查处力度，依法惩处经营者和相关**人员，以遏制吸毒行为的发生。
本案是一起旅馆经营者容留他人吸毒的典型案例。被告人聂凯凯系旅馆经营者，其多次发现入住客人在房间内****，但未予制止，也未向**机关报告，后被检察机关以容留他人吸毒罪提起公诉。在案件处理过程中，围绕聂凯凯的行为是否构成容留他人吸毒罪，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聂凯凯事先并不明知客人前来登记入住是为****，也未从入住客人处收取除应收房费外的其他费用，其行为不同于主动为吸毒人员提供场所甚至以此非法获利的情形，聂凯凯对入住客人的吸毒行为也没有义务制止或者报告**机关，故其行为不构成容留他人吸毒罪。另一种意见认为，聂凯凯发现入住客人****后不予制止，其行为属于放任他人吸毒，且聂凯凯对于入住客人的吸毒行为有义务制止或者报告**机关，对聂凯凯应以容留他人吸毒罪论处。
我们同意后一种意见。具体理由分析如下：
（一） 容留他人吸毒罪的主观方面包括间接故意
根据刑法第三百五十四条的规定，容留他人吸毒罪是指容留他人**、注射**的行为。对于此处的容留，应当理解为允许他人在自己管理的场所**、注射**或者为他人**、注射**提供场所的行为。容留他人****罪属于行为犯，主观方面只能由故意构成，但对于是否包括间接故意，即放任型的容留他人吸毒行为是否构成本罪，则有不同看法。一种意见认为，容留他人吸毒罪主观方面必须出于直接故意。理由是，容留他人吸毒罪是指行为人明知他人**、注射**仍然提供场所，表明行为人主动、积极地实现犯罪目的，追求结果的发生，其主观上不存在放任危害结果发生的可能性。另一种意见认为，容留他人吸毒罪的主观方面包括间接故意。理由是，犯罪故意包括直接故意和间接故意，从刑法对该罪的罪状规定来看，并未排斥间接故意构成本罪的情形；如果将放任型的容留他人吸毒行为排除在本罪范围之外，不利于对容留他人吸毒行为的有效打击，有违立法原意。我们赞同后一种意见，即容留他人吸毒罪的主观方面包括间接故意。直接故意与间接故意虽然存在区别，但二者并非对立关系，而是具有统一性。在刑法分则中，凡是由故意构成的犯罪，刑法分则条文均未排除间接故意。在适用法律时，一般不宜将间接故意排除在某一故意犯罪的构成要件之外。具体到本罪，立法原意旨在打击为他人**、注射**提供场所的行为，实质是处罚吸毒违法行为的“帮助犯”，以最大限度地遏制吸毒行为的发生。因此，容留他人吸毒罪的主观方面包括间接故意，这样的理解既不违反立法原意和刑法理论，也符合我国厉行禁毒的一贯立场和坚决主张。换言之，容留他人吸毒行为，既可以主动实施，也可以被动实施。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容留他人吸毒罪的主观方面包括间接故意，但并非对于所有放任型的容留他人吸毒行为都要追究刑事责任。在个案处理上，要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区别特征。例如，房主出租房屋后，偶然发现他人在房屋内**、注射**未予制止或者报案的，一般不成立本罪；行为人放任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在自家住所**、注射**的，一般也不成立本罪。根据2012年最高人民检察院、**部联合制定的《关于**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三）》，并非对所有容留他人吸毒行为都要追究刑事责任。该规定第十一条规定了容留他人吸毒案件的立案追诉标准，具体内容是：提供场所，容留他人**、注射**，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应予立案追诉：（1）容留他人**、注射**两次以上的；（2）一次容留三人以上**、注射**的；（3）因容留他人**、注射**被行政处罚，又容留他人**、注射**的；（4）容留未成年人**、注射**的；（5）以牟利为目的容留他人**、注射**的；（6）容留他人**、注射**造成严重后果或者其他情节严重的。在最高人民法院出台容留他人吸毒案件的定罪量刑标准之前，审理此类案件时可以参照该立案追诉标准。
（二）旅馆经营者对于入住客人的吸毒行为有义务制止或者向**机关报告
根据《禁毒法》第十五条的规定，飞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码头以及旅店、娱乐场所等公共场所的经营者、管理者，负责本场所的禁毒宣传教育，落实禁毒防范措施，预防**违法犯罪行为在本场所内发生。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六条的规定， 旅馆业的工作人员对住宿的旅客不按规定登记姓名、身份证件种类和号码的，或者明知住宿的旅客将危险物质带入旅馆，不予制止的，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经国务院批准，**部发布的《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第九条规定，旅馆工作人员发现违法犯罪分子，行迹可疑的人员和被**机关通缉的罪犯，应当立即向当地**机关报告，不得知情不报或隐瞒包庇。该办法第十二条规定，旅馆内，严禁**、嫖宿、**、吸毒、传播淫秽物品等违法犯罪活动。由此可见，依照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旅馆 营者对于入住客人在房间内的吸毒行为，有义务予以制止或者**机关报告。
本案中，被告人聂凯凯作为案发旅馆的实际经营者，其对于旅馆房间拥有场所上的管理权和支配权。5名吸毒人员（含1名未成年人）先后入住聂凯凯经营的旅馆，并在房间内****，但其在到房间送毛巾等物品时，发现这5名客人****的行为后，既未作制止，也未向**机关报告，放任吸毒行为的继续发生，其行为客观上为他人****提供了场所，符合容留他人吸毒罪的构成要件。参照上述立案追诉标准，本案同时具有容留他人****2次以上，容留未成年人****等情形，依法应当追究刑事责任。
需要说明的是，对于旅馆经营者发现入住客人在房间内****不予制止的，尽管可以以容留他人吸毒罪追究刑事责任，但此种情形毕竟不同于事先明知他人****而提供场所的行为，旅馆经营者也没有从吸毒人员处收取除应收房费外的其他费用，故量刑时可以酌情从轻处罚。这也是贯彻执行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必然要求。
四会市人民法院根据本案事实，结合被告人聂凯凯的坦白情节，以容留他人吸毒罪判处其拘役五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千元，定罪准确，量刑适当。
（撰稿：最高人民法院刑五庭 吴笛 审编：最高人民法院刑五庭 马岩）
